引言
英国是个老牌海军强国，曾拥有世界最强的海军舰队，先后击败西班牙、荷兰和法国，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日不落帝国，即The empire on which the sun never sets，指的是全天任何时候都有领土或海外殖民地处于白昼，出自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在我的领土上，太阳永不落下。
1660年5月，查理二世继位，英国恢复君主制，并在同年成立了英国皇家海军和英国皇家学会。在大名鼎鼎的英国皇家海军里面，随便挑几个，无畏号、胡德号、厌战号、胜利号、光辉号等等，都是闪闪发光的名字。本文要讲的故事的主角不算最有名的那一档，但也实打实是一艘名舰。如果你去过伦敦，看过白金汉宫和泰晤士河上的伦敦塔桥（Tower Bridge)，那一定记得，有个略微破坏浪漫气息的军舰静静地停靠在市政厅旁边，她就是贝尔法斯特号轻巡洋舰，现已是帝国战争博物馆（Imperial War Museum）。大英帝国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为什么要把一艘退役军舰摆到伦敦最显眼的位置呢？她够格吗？
轻巡洋舰可不轻
贝尔法斯特号出生于1938年3月17日，比姐姐爱丁堡号还要早几天。身长187米，宽19.30米，吃水6.02米，航速32节。作为被寄予厚望的轻巡洋舰，她的体重达到了11550吨，比一般人家的重巡洋舰还大。区分轻巡洋舰还是重巡洋舰还真不看排水量，看的是主炮口径，大于203毫米的算重，反之就是轻巡洋舰。主要武器是四座三联装的152毫米口径 MKXXIII主炮和两座三联装533毫米口径的鱼雷发射管。
她的名字HMS Belfast，来自英国北爱尔兰的最大海港及爱尔兰岛上最大的城市Belfast市，旁边是Belfast湾。Belfast来自爱尔兰语Béal Feirste，意为Farset河的河口。Belfast市始建于1888年，自1922年起成为北爱尔兰的首府，北爱尔兰政治、文化中心和最大的工业城市和港口城市，也是世界最大的亚麻布产地。该市造船业发达，当年世界上最大的船：泰坦尼克号就是1909-1912年在这里的哈兰德·沃尔夫重工（Harland and Wolff）建造的。
1939年8月5日贝尔法斯特号正式完工。11月21日，年幼的贝尔法斯特在福特湾溜达的时候不幸触雷，不得不回炉大修，并且进行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改造，这一改就改了三年，直到1942年的11月才重新服役，这一年正是二战打得最火热的时候。中国远征军为了保护最后的生命线滇缅公路伤亡惨重。太平洋上的中途岛海战刚刚结束，美国一举扭转了劣势，残酷血腥的瓜岛争夺战开始。大西洋上德军的潜艇狼群已经没落。北非那边第二次阿拉曼战役结束，蒙哥马利把沙漠之狐隆美尔狠狠揍了一顿。欧洲大陆那边斯大林格勒战役已经开战，令纳粹恐惧的冬天即将到来。
此时的贝尔法斯特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在第10巡洋舰队分舰队开始了她辉煌的旗舰生涯。旗舰（Flagship）就是指挥舰，海军编队的指挥所，或是舰队司令所在的舰。
进击的旗舰
1939年触雷以后贝尔法斯特一直默默无闻，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1941年5月，格陵兰岛附近，德国的U110号潜艇被英国皇家海军俘获，最重要的战利品是潜艇电报柜的密码电报。英国发动几百名数学家破译了德军使用的恩尼格玛密码机Enigma。依靠信息上的不对称优势，从此英国海军占据了主动权。1942年4月姐姐爱丁堡号在从苏联回英国的航线上被德国潜艇击沉，船上有93个木箱，装了465块金条，当时的价值约150万英镑。
1942年11月3日，贝尔法斯特重新服役，并被分配到了第10巡洋舰队分舰队担当旗舰。
北角海战 The Battle of the North Cape
1943年12月25日，圣诞节，北角海战爆发。贝尔法斯特号通过雷达发现了德国战列舰沙恩霍斯特，皇家海军开始集结，展开追击。北角海战是海面上英德主力舰之间的最后一战。
这里插叙一下，纳粹的沙恩霍斯特是个奇葩。当年的德国为了对抗日益强大的法国海军（注意不是英国），急需发展海军主力战舰。然而德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受凡尔赛和约的限制，新舰被限制在10,160吨以内，主炮口径必须小于280毫米。希特勒很急，声称不挑战英国的海洋霸主地位，只为抵抗法国的威胁。于是英国同意跟德国签了一个英德海军协定，打破了限制。沙恩霍斯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出生的，不过已经来不及研制新的381毫米（15英寸）口径主炮，就用了比较成熟的283毫米（11英寸）口径主炮，满载排水量为38,700吨。总体来说，沙恩霍斯特号火力不如其他国家的主力战列舰，但是速度快，装甲厚，别人火力强的追不上，能追上的却打不动。
北角在挪威，距离北极2102.3公里。德国海军跑北冰洋干啥呢？这是因为苏联和纳粹正进行艰苦地拉锯战，英美必须援助苏联，而从北冰洋运输物资最方便。此时挪威仍被纳粹控制，德军潜艇和战舰盘踞在挪威，随时准备破坏盟军的运输航线。
1943年12月22日，圣诞快到了，北极航道加紧输送物资，其中编号为JW 55B护航队被德国飞机发现。希特勒的海军元帅邓尼茨向前线指挥作战的海军少将埃里希·贝下令：“敌人试图通过为俄国人提供粮食和武器的重要商船队为我们的东线圣战增加困难。为此，我们必须向我们的东线部队提供帮助。我们寄希望于沙恩霍斯特号上的无敌重炮群。我相信你们的进攻意志。”此时纳粹海军已经大势已去，邓尼茨手里的大型战舰只剩沙恩霍斯特了，此次出击风险极大。他又加了一道命令：“一旦英军主力出现，便立即撤出战斗。”在五艘驱逐舰的护航下，沙恩霍斯特奉命悄悄离开港口，奔向这口肥肉。
德国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物资已经由JW 55A护航队运送到了北极圈内最大的城市，苏联的摩尔曼斯克。JW 55B护航队其实是英国派出的诱饵，就是用来钓沙恩霍斯特这条大鱼的，一切都按英国的剧本进行。皇家海军派出猎杀的力量有第一分队：旗舰-轻巡洋舰贝尔法斯特，轻巡洋舰谢菲尔德，重巡洋舰诺福克。以及第二分队：旗舰-战列舰约克公爵，轻巡洋舰牙买加，和几艘驱逐舰。
12月26日，北冰洋恶劣的海况让人作呕。皇家海军竭尽全力搜索沙恩霍斯特号，但迟迟没有消息。9点钟贝尔法斯特发现了这只怪兽，在距离大约11887米处开火，一发炮弹摧毁了沙恩的雷达控制系统，直接把她打成了瞎子。在北极的暴风雪中沙恩霍斯特只能靠判断对手火炮发出的火焰闪光来瞄准。然而英国军舰已经使用了无焰发射药，加之德军少将错误地判断对方是艘战列舰，沙恩霍斯特开始加速逃离。期间沙恩霍斯特的283毫米炮弹命中了重巡洋舰诺福克，摧毁了她的雷达和炮塔。诺福克和谢菲尔德逐渐跟不上沙恩霍斯特的航速，落在后面。贝尔法斯特靠着雷达的优势，正面对抗比她大三倍多的沙恩霍斯特。
下午友军赶到，英国战列舰约克公爵发现了沙恩霍斯特。贝尔法斯特发射照明弹使得沙恩霍斯特完全暴露，约克公爵上的10门356毫米（14英寸）火炮趁机齐射，摧毁了沙恩霍斯特的前主炮炮塔和飞机机库。沙恩霍斯特无法进行有效还击，只得开足马力，以31节的高速向东逃窜。沙恩霍斯特到目前为止还算幸运，期间，两发炮弹擦过约克公爵的桅杆，雷达电缆被破坏，但沙恩霍斯特并不知情。傍晚时分沙恩霍斯特的锅炉室被命中，航速急剧下降，掉到了10节，经损管抢修后恢复到了22节。无望中，沙恩霍斯特向纳粹司令部发了告别电报，写到：“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发炮弹。”其后，驱逐舰编队发射的五条鱼雷击中挣扎的沙恩霍斯特，使之航速降到了10节。约克公爵迅速赶上，在照明弹的帮助下集中了全部的火力。沙尔霍斯特的最后一座炮塔被贝尔法斯特击破。晚间19:45，战列舰沙尔霍斯特终沉没在北角附近，1968名舰员阵亡1938名。英国本土舰队司令海军上将弗雷泽这样评价：先生们，与沙恩霍斯特号的战斗已经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我希望当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指挥一艘战舰面对强大数倍的对手时，会像今天沙恩霍斯特号的指挥官一样勇敢地指挥你的船。
钨行动 Operation Tungsten
虽然皇家海军刚刚成功消除了沙恩霍斯特的威胁，但是纳粹海军的王牌战舰：提尔皮茨号战列舰，还龟缩在挪威北部的阿尔滕峡湾内。不拔掉这颗钉子，大西洋航线就永远不得安宁。麦金托什海军上校提出“钨”作战方案。
趁机介绍下提尔皮茨号（Tirpitz）吧。她是唯二的俾斯麦级超级战列舰的第二艘，1941年出生于威廉港的战争海军造船厂。同姐姐俾斯麦号一样，装备有四座双联装炮塔，搭载380毫米C/34型舰炮，满载排水量52600吨，不仅是德国海军最大的战舰，也是整个欧洲海军有史以来所最重的战列舰。姐姐以著名的铁血宰相Otto von Bismarck命名，妹妹则以Alfred von Tirpitz命名。这个人是第一位德国海军元帅，是帝国海军“公海舰队”的建设者，对海军的扩张有决定性影响。姐姐俾斯麦1941年丹麦海峡一役就沉了，顺手带走了皇家海军的骄傲：开头提到的胡德号。此后提尔皮茨号就成了唯一的依靠，轻易不敢使用，一直驻泊在挪威。这一举措也牵制了英国海军大量的兵力，民间称之为“北方孤狼”、“北方的孤独女王”、“北方的宅女”（误）。1944年11月，英国海军的钨行动开始，敲响了北宅的丧钟。
当年，1941年5月24日，为了追杀一艘俾斯麦加一艘欧根亲王，英国掏空了所有家底，动用了８艘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２艘航空母舰、几十艘巡洋舰、驱逐舰，结果惨胜。对付比俾斯麦还重2000吨的提尔皮茨，1944年4月3日，英国再次集结了2艘战列舰、6艘航空母舰、4艘巡洋舰、15艘驱逐舰。英国的想法是，阿尔滕峡湾的水雷屏障不利于战列舰行动，而且即使进行炮战，也会像上次那样损失惨重，于是航母成为这次行动的主角，可见英国海军的战略思想已经由大舰巨炮转变为航母制胜了。攻击部队的主力是胜利号和暴怒号航空母舰，前者也是猎杀俾斯麦的重要力量，这次行动全体航母共搭载了42架梭鱼式轰炸机，挂载1,600英磅（720公斤）穿甲弹，负责撕开提尔皮茨厚重的甲板装甲带。贝尔法斯特担任航空母舰的护航任务。
战列舰的防空炮火根本抵挡不住轰炸机的空袭，还有大批战斗机进行洗甲板，残破的碎片、刺耳的爆炸声、混乱的浓烟到处都是。提尔皮茨遭受重创，大量进水，船员死伤惨重，虽然她没有沉没，但也彻底地失去了作战能力，难以修复。用兰斯海军少校的话来说：“将军，我们阉了那头野猪，可惜没能宰掉它！”整个轰炸行动英国只损失了两架战斗机，可谓大获全胜。
提尔皮茨的结局如何呢？钨行动之后，德国人拼命地维修，英国人也拼命地骚扰。1944年11月12日，英国开始了教义问答行动（Operation Catechism）。这次英国人使用了神器：高脚柜炸弹（Tallboy），也叫高脚杯，重达五吨，装药量高达5,200英磅（2,358公斤）。这种炸弹最初是用来贯穿混凝土层的，被称为地震波炸弹、大满贯炸弹，可以炸穿山头，在18米深的地下隧道爆炸，威力十分恐怖。英国空军兰开斯特重型轰炸机共向提尔皮茨投掷了29枚高脚柜炸弹，直接炸沉，这位昔日的北方的孤独女王底朝天倾覆在特罗姆瑟，结束了其憋屈的一生。提尔皮茨的舰首被炸出一个14.6米×9.7米的大洞，甚至连海底都有清晰的弹坑。
杂记
1944年6月6日，这个特殊的日子正是诺曼底登陆的第一天。诺曼底登陆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登陆作战，288万的盟军士兵横渡英吉利海峡后在法国诺曼底地区登陆，盟军海军由西部特混舰队、东部特混舰队和五个火力支援编队组成，总的军舰约5300艘，其中13艘战列舰，47艘巡洋舰，134艘驱逐舰，登陆舰艇4126艘，还有5000余艘运输船。东部特混舰队由美国海军军舰组成，在贝尔法斯特市集结。东部特混舰队由英国军舰组成，在格里诺克海港集结。D-DAY的清晨5点27分，旗舰贝尔法斯特展开对德国海岸设施的炮击，为进攻黄金海滩和朱诺海滩的盟军提供支援。贝爷的身边还有我们前文所介绍的二代拉菲号驱逐舰。火力支援持续到6月25日，盟军基本上取得了胜利，向着解放巴黎进发。贝尔法斯特的船员被派到滩头打扫战场。这是她最后一次开炮。
后来的生涯里她曾被德国的一艘XXI型潜艇发现，当时德国已经要战败，所以这艘潜艇没有出手将贝尔法斯特号击沉。1945年，欧洲战事渐渐结束，4月30日纳粹恶魔希特勒自杀。之后，贝尔法斯特被派往远东参加太平洋战役，日本投降后，贝尔法斯特主要负责维和、运输任务。直到1947年10月15日，功成名就的贝尔法斯特退役，成为少数能够存活到二战胜利的幸运舰之一。
1948年9月22日，贝爷重新服役。为了支援联合国军在朝鲜的行动，英国派出了包括1艘航母在内的21艘舰艇参加朝鲜战争。贝尔法斯特作为第5巡洋舰分舰队旗舰，提供火力援护。陪伴贝尔法斯特的还有伯明翰号和纽卡斯尔号。1956年到1959年间，贝尔法斯特进行了现代化改造，继续奋战在远东地区。1963年8月24日，贝尔法斯特再次退役。
终章
二战英国的老本都快的打光了，海军实在是太烧钱了。战后，丘吉尔代表的保守党下台，工党开始执政，开始对皇家海军进行大刀阔斧的裁撤。战列舰统统被拖到拆船厂变成废铁出售，仅留了一艘前卫号最为皇家邮轮（不可理喻）。航空母舰就更惨，在建造的被勒令停工，图纸上的被取消建造计划。曾经世界第一的海军只剩下几艘轻巡洋舰和驱逐舰。贝尔法斯特就是其中幸运的一艘。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1971年初，英国政府准备废弃贝尔法斯特。其前任舰长吉尔斯·摩根组织成立了贝尔法斯特基金会（Belfast Trust），从英国政府手里争取到了贝尔法斯特的所有权。终于，贝尔法斯特来到了她最后的归属地，美丽安详的泰晤士河畔，于1971年10月开放参观。贝尔法斯特不仅是为数不多能够活到二战胜利的幸运舰，而且是逃脱了拆迁队的超级幸运舰。同学们考试前可以拜拜贝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