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

引言

有一个段子讲:一位日本网友了解到中国强大的“东风”系列导弹,误认为东风二字出自宋代词人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中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并将其解读为描述分导式弹头再入的壮观场景,以为妙绝。说实话这解释还算浪漫。然而真相是当年科研人员在给中国首款弹道导弹命名时,想到毛主席引用过《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于是东风1号就诞生了。还有个段子讲的是,一个日本朋友说特别喜欢中国现代海军的名字,比如辽宁号,代表镇辽永宁。济南号,代表达济天南等等,然后说日本军舰的命名土的要死,用小土包、小溪流当名字。之前写过一篇介绍日本海军舰艇命名的文章,这篇文章再介绍一下中国的命名法。

舰船篇

之前提到日本海军命名看起来都很有意思,比如金刚号,赤城号,其实也就是些山名、地名或者天气现象等。所以别看中国海军取名叫辽宁号、合肥号,其实都是一样。

中国海军舰船命名基于海军舰艇是浮动的国土这一原则。1978年11月18日颁发的《海军舰艇命名条例》,规定了海军舰艇的命名标准。一级战舰,包括航空母舰、战列舰、巡洋舰、核动力潜艇,由总参谋部命名,其中巡洋舰以上由国务院特别命名。只有二级舰艇,包括驱逐舰、护卫舰、常规动力潜艇、大型登陆舰等,与二级以下的舰艇才能由海军命名。

北海舰队舰艇,用华北、东北、西北等十四省市的地名: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青海、甘肃、宁夏、陕西、山西、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河南。东海舰队舰艇,用华东、华中、西北等八省市的地名: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湖北、新疆。南海舰队舰艇,用华南及西南九省的地名:湖南、广东、广西、海南、四川、重庆、贵州、云南、西藏。航空母舰、巡洋舰按省级行政区或直辖市命名。驱逐舰按大城市命名,护卫舰按小城市命名。登陆舰按山川命名,补给舰按湖泊名命名,这一点上倒是跟日本的命名方式很像。

潜艇由于其特殊地位,单独作战任务较多,极少公布潜艇的型号。一般只用长征加代号的方式称呼。而北约为了方便,给中国潜艇按历史朝代取名,例如常规潜艇有明、宋、元等系列,第一代攻击型核潜艇和战略核潜艇分别为091型和092型,北约称汉级和夏级。第二代攻击型核潜艇和战略核潜艇分别为093型和094型,北约称商级和晋级。

著名的辽宁号航空母舰不属于三大舰队,而是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领导机构直接指挥管理。辽宁号的名字来自其出生地:辽宁大连。

导弹篇

导弹(missile)是自身具有动力和制导系统的火箭+炸弹,能够控制其飞行弹道,追踪并摧毁目标的武器。全世界有能力独立研制洲际导弹的国家不超过五个,要问现在中国的导弹水平如何?Top3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被誉为中国导弹之父的那个男人,曾任美国空军上校、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加州理工学院教授,叫钱学森。

中国的导弹名字大部分来自毛泽东的诗词。

最经典的是反舰导弹:鹰击系列。反舰导弹也就是Anti-ship missile,用来攻击敌方舰船的导弹。放眼世界,法国最著名的一款叫飞鱼,美国自家用的叫鱼叉,俄国比较中二,如玄武岩、冥河、天王星。日本的没有名字,就叫80式、90式。我们的鹰击,来自毛泽东的《沁园春 长沙》。这首词写于1925年12月。当时年轻的毛离开故乡韶山,去往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途经长沙,重游橘子洲,作此词。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防空导弹(Anti-aircraft missile)被命名为红旗。单独看起来有点土味,其实它来源于毛泽东的《清平乐 六盘山》,这首词写于1935年10月,长征即将胜利,红军主力即将在陕北会师,红旗猎猎飘扬在高山之巅,刚柔并济。海军版的防空导弹因此直接叫海红旗。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其中的“长缨”当年也被用作反潜导弹的名字。有趣的是,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隔壁日本有艘潜艇正巧叫做“苍龙”。

飞机上搭载的空对空导弹系列被命名为霹雳,代号PL。出处已不可考,正好辛弃疾写了一首《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至于我们的镇国利器、核弹快递:东风系列弹道导弹,开头已提到其出处。海军核潜艇上用的潜射弹道导弹取名叫巨浪,是在东风系列基础上开发而成。巨浪刚开始叫巨龙,可能觉得画风有点魔幻,后正式名称改叫巨浪,也算是很形象。

巡航导弹被命名为长剑,意义不言自明。长剑-10在2009年建国60周年阅兵式中正式亮相,使中国成为继美、苏之后世界上第三个实现自主研制、生产和装备对地巡航导弹的国家。该型导弹武器系统获2009年中国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长剑-10的射程约1500~2500公里,由WS-2400竖立式运输发射车搭载,打击精度高,可低空突防。长剑-20为空军轰炸机挂载型号。正好辛弃疾又写了一首《水调歌头 送杨民瞻》:

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滚滚自东流。风雨瓢泉夜半,花草雪楼春到,老子已菟裘。岁晚问无恙,归计橘千头。梦连环,歌弹铗,赋登楼。黄鸡白酒,君去村社一番秋。长剑倚天谁问,夷甫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

飞机篇

中航工业自己内部有给各个战斗机和直升机命名,但这个只是内部叫法,并不对外公布。官方命名并不多,冷战时代我们一般只给代号。歼击机(战斗机)以歼开头加代号,轰炸机以轰开头加代号,直升机以直开头加代号,运输机以运开头加代号等。现代战机逐渐开始有名字。战斗机一般选的是各种龙,比如歼10的名字叫猛龙,歼20是威龙,FC-1(JF-17)叫枭龙。中国最大型运输机运20叫鲲鹏,预警机叫空警200、空警2000。著名的战斗轰炸机:歼轰7又叫飞豹。海军的舰载战斗机:歼15叫飞鲨。无人机当中有著名的翼龙,已销往全国各地。神秘的大型超音速无人机被命名为暗箭。

不过北约给中国飞机的命名一向是充满歧视的味道。例如强5攻击机的北约代号是番摊(Fantan),是一种赌博的方法。歼8战斗机被称作长须鲸。长须鲸的游泳速度很快,但性格温顺,遭到了人类的大量捕杀。飞豹的北约名字是比目鱼,丑且不说,只会一辈子呆在海底扑腾。歼10以后稍微好点,歼10被称作火鸟(Firebird),歼20被称作火牙(Firefang)。

飞机的心脏,发动机一向是巅峰科技的体现。中国的航空发动机一般用山脉命名。比如,涡喷发动机WP-14是中国第一台完全自主研发的航空发动机,名字叫昆仑,用于J-7、J-8等系列飞机。涡扇发动机WS9的名字叫秦岭,用于飞豹。涡扇发动机WS-10的名字叫太行,用于J-10和J-11系列。最新的涡扇发动机WS-15,命名为峨嵋,将装备于第四代主力战机J-20上。

陆战篇

中国装备数量最多的坦克是96式坦克,总计2500+。全名是ZTZ-96主战坦克,其中的ZTZ代表:装甲-坦克-主战。还有火炮的命名也是类似,比如第三代122毫米口径的PLZ-07自行榴弹炮,其中的PLZ代表:火炮-榴弹-自行。自行火炮 跟坦克的主要区别就是火力支援,自身防护比较薄弱,机动性也不如坦克,通常是把火炮架在轮式车辆或战车上。坦克的要求就高的多了,不仅要保证火力强大,还要保证自身装甲防护过硬,机动性强,三者指标都要平衡。首要作战任务不是火力覆盖,而是干掉对方的坦克。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们俩的差别也在缩小,比如有轮式坦克这种不伦不类的家伙。但是,自行火炮始终属于炮兵,通常是要保护的对象,偶尔可以做做偷袭的工作,而坦克始终属于装甲兵团,那是要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

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坦克的正式定义是:由武器系统、防护系统、信息系统和越野机动平台组成,具有强大的直射火力、高度的越野机动性、良好的装甲防护力,主要用于遂行地面突击和两栖突击任务的装甲战斗车辆。乘员3~4人。分为主战坦克和特种坦克。中国的主战坦克第一代为59式,第二代为80式,第三代为96式和99式。1999年10月1日在国庆阅兵式上99式坦克首次公开露面,是世界上顶尖的主战坦克之一。最新改进型为ZTZ-99A。

这里顺便讲讲第一代主战坦克59式的故事。59式很有名,比如某“螳臂当车的歹徒”当年阻拦的就是59式坦克。由于中国陆军规模庞大,短时间内全换装高成本的96式、99式不现实,所以历年来对59式进行了大量的改进,又被成为“59魔改”。但无论怎么改,都是在五对负重轮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其履带中的负重轮为五对共十个,经常成为大家调侃的对象:“远看炮塔吓死人,近看5对负重轮”。最初的59是仿照苏联的T-54A主战坦克研制的,1956年毫无基础的中国购买了T-54A全套图纸和生产线,1958年11月5日第1辆组装车在617厂完工下线,至今中国总共生产了1万余辆这种坦克。T-54系列诞生于1945年,直到今天中东国家还有大量T-54服役,被誉为坦克中的“AK47”,结实耐用。T-54系列坦克也是有史以来产量最大的坦克,其总数据估计高达86,000-100,000辆。59改的型号至少有16种以上,不仅有火力怪物59D式主战坦克,有利用59底盘改装而成的特种工程车辆,也有为了省钱直接在59底盘装上96的火炮系统,最近甚至还出了无人操控的版本。参见此文:坊间传言,日本空自曾在宫古海峡上空拍到了中国新型“59改”侦察机

所以再回头看看,取个好名字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再读一遍开头提到的辛弃疾的名作《青玉案 元夕》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国维《人间词话》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蝶恋花》)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此第三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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